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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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成功復原“淡青釉”、建成的官作唐窯面臨質疑,到如今越來越多人認可并購買其作品,乃至業界逐漸跳出甌窯“黃褐色”的傳統印象,轉向對“一抹青”的模仿。甌海企業浙疆青瓷文化有限公司開拓的是一條從無到有的非遺復興之路。
從獨自在田間地頭撿拾瓷片,到在復興甌窯的道路上遇見志同道合的伙伴,攜手推動文化出海,讓世界看見甌窯那一抹獨特的“中國青”,浙疆團隊“鐵三角”——章長才、邵建潑、周一琦,一同書寫文化傳承與熱愛的暖故事。
甌窯起源于東漢,興盛于唐宋,是有歷史文獻確切記載的最早知名窯口之一。千年窯火,亦見證了溫州千年商港的繁華。迄今,溫州已發現甌窯古窯址200余處,但在浙疆青瓷文化有限公司創始人、非物質文化遺產“甌窯燒制技藝”代表性傳承人章長才的講述中,我們卻窺見了甌窯傳承的另一面。
“南宋之后,差不多就沒再燒甌窯類型的器物了。”部分窯址雖在運轉,但生產重心已轉向當時市場流行的器物,如民國時期煅燒的青花瓷。
對兒時的章長才來說,甌窯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老家有不少古窯址,那時他常能在田間地頭撿到一些閃閃發亮的碎瓷片,甚至完整的瓷碗。他覺得新奇好玩,瓷片上的圖案很漂亮,刻花也精致,便常常收藏一些。
畢業后,學藝術的他謀到了一份設計師的工作。有了積蓄后便迫不及待地投身古玩市場淘瓷片,去全國各地走窯口,遇到有人討論甌窯便忍不住接幾句話。一開始沒人相信這20出頭的年輕人能懂這些門道,但他“跑得多了”便能輕易分辨出哪些器物是古董,哪些是仿古工藝品。甌窯研究的圈子逐漸接納了他,章長才也以此為突破口尋找會燒甌窯的匠人討教技藝。
“做仿古的人基本不會告訴你這個器物是他燒的,你只能用很長的時間去打動他們。”章長才說。而他的合伙人邵建潑對此有一個更形象的說法:“要用一半真誠,一半金錢,一半時間。”有手藝人勉強透露一種燒窯的方法,章長才便回去試。“有燒成有燒不成的,我那時年輕氣盛,就殺回去問‘您好像講得不對’。有時候幾位手藝人講的東西有出入,你就會意識到是不對的。有的老師看你年輕,覺得隨便講一些你就走了,哪想到你還會回來問。”他笑著說。
以前,燒窯這行還帶點門戶之見。但千禧年初,甌窯基本斷燒。老師傅們見這個求學的青年滿懷赤忱,也愿意多指點幾句。章長才得以兼容各家之長,他將此視為機緣巧合的幸運。為了更好地習得甌窯燒制技藝,章長才辭去了原本的工作,前往龍泉潛心學藝。“龍泉青瓷有相當完善的產業鏈,又有傳統的工藝技術和高級工藝師,而甌窯卻已斷燒。如果從龍泉青瓷入手,一步步做減法,剔除龍泉青瓷在北宋之后的燒制技藝,剩下的不就是甌窯嗎?”章長才回憶道。
2013年,章長才試燒甌窯成功,在他所復原的諸多釉色中,“淡青”是其最偏愛的釉色,也成為其后來作品中的核心色調。
章長才坦言,把浙疆的主色調定為淡青最初也面臨了不小的質疑:“那時可能更多人認為甌窯是偏黃褐色的,但事實上‘淡青釉’是有考古依據的。”自古陶重青品,章長才通過多年研究發現大部分窯口出產的器物,高級別的釉色都是帶有“玉意”,也就是常說的“秘色”。古代也以“縹瓷”指代甌窯,如西晉文豪潘岳的“披黃苞以授柑,傾縹瓷以酌醽”,而“縹”正是晉代一種淡青色的絲帛。“‘淡青釉’就是東晉級別最高的瓷器呈現的顏色。”章長才科普道。
要呈現“淡青釉”并非易事。為此,從取土到成器,浙疆的成員都堅持親手參與,全程純手工制作。胎土要選用未經過風化和日曬的土壤。取土后經過一年的晾曬,再用水淘洗、浸泡,用水碓捶打成比面粉還要細的粉末狀,最后在倉庫屯3年方能成為制作甌窯的合格原材料。
在最初的技術摸索階段,章長才需要一窯接一窯地不斷燒制,以觀察釉色、開片、呈色細節,復現心中的理想成色。有時一窯失敗,數萬元即付之一炬。章長才曾估算過,光是研究燒窯技法,就“燒”掉了數百萬元。為了呈現更美的釉色,去年浙疆團隊復原了“瓷匣缽裝燒工藝”,即用瓷缽裝燒瓷器,燒出的器物成色更柔美、均勻,能呈現極致的“秘色”。
浙疆團隊的又一重要貢獻是復興龍窯。龍窯作為中國南方燒造瓷器最古老的窯形之一,通常依山而建,宛如一條蜿蜒的巨龍臥于大地之上,其長度可達數十米,窯身內部有一定的坡度,有利于火焰的自然上升和熱量的均勻分布。龍窯復興承載著當代甌窯人對古法燒制技藝的進一步繼承與探索,盡管如今更多人采用電窯、氣窯等現代化手段進行甌窯燒制,其成品雖穩定,卻沒有龍窯柴燒巧奪天工的偶得感。“窯位不同,添火不同,時間不同,天氣不同,同樣的器物同一種釉色,也會形成完全不一樣的效果。可以說,每一件柴燒的甌窯作品都是獨一無二的。”邵建潑說。
浙疆認為龍窯柴燒才是對甌窯燒制技藝的真正傳承。2018年,章長才復原了溫州第一條龍窯。此后,浙疆團隊每年舉辦“甌窯龍窯柴燒文化周”,不僅為甌窯手藝人提供柴燒服務,現場還有開窯、押窯等活動,讓參與者切身體會“入窯一色,出窯萬千”的窯變魅力。
2023年,章長才主持建造了一條按唐代等比例復原的官作龍窯。該窯全長40.5米,一次可裝燒上萬件甌窯作品。此外,窯體內部由章長才設計,所用現代特殊材料,降低了柴燒損耗。而窯體外部設計師邵建潑,之前曾獲德國紅點獎、亞太年鑒雙年展“銀獎”等國際大獎。邵建潑在設計時將現代美學注入傳統窯形:新龍窯雖遵循唐代坦頭窯的形制,外觀卻突破性地選用紅色磚體砌筑,呈現出傳統與文藝交融的獨特氣質,目前已成為小紅書上的熱門打卡點。
邵建潑坦言,官作唐窯在建造時就考慮到了文化打卡功能,浙疆團隊希望游客在合影的同時,將甌窯的形象轉化為一種可感知的記憶符號。“但我們在設計的時候也面臨了不小的壓力,因為傳統的龍窯就是木結構加瓦片,比較實用。”
縱觀浙疆的發展史,可見其不斷拓新。正如團隊所言:“該大膽創新的時候要大方往前走,該保留的時候也要保守。”章長才也曾說:“甌窯復興還不久,業內都在努力地去尋找答案,我們要把原有朝代的風格弄清楚,才能真正地開新篇、走新路。”
如今,在浙疆的核心成員中,章長才如同風箏的竹骨,以堅實的理論與實踐為團隊構建支撐;邵建潑如風箏之上的彩繪,為品牌勾勒令人過目不忘的形象;而擁有商業背景的周一琦,正如手中那根穩定的線,敏銳把握市場方向,驅動公司可持續發展。每年龍窯文化周,柴火需要不間斷地燃燒三天兩夜,團隊要日夜輪值、密切觀測火候——這樣共同守候的時刻,團隊的信任與凝聚力也愈發堅實。
“只有更多的年輕人加入,甌窯這門手藝才能傳承下去。”為此,浙疆開放社會實踐參觀、業界沙龍、跨界商務、研學與非遺進校園和面向散客的陶藝體驗等活動,以多元方式吸引更多人走近甌窯,感受其獨特魅力。章長才不僅在大學任職,培養科班學生,面對社會上的愛好者也因材施教、傾囊相授。他說:“正因為我當時求學的艱難,才更想為甌窯傳承出一份力。”
目前,拜師章長才的徒弟有近20位,正式的學生有200多名,其中不乏頂尖美術院校的學子或碩士畢業生。他們有的投身于相關科研領域,有的則創立了自己的陶器品牌或獨立工作室。
章長才說:“對甌窯來說,首先得有人知道,甌窯不單單只是一個‘擺設’,它可以被人使用,更重要的是能被現代人使用。”在浙疆的產品中,北宋樣式的瓜棱罐改動做酒具、唐式的凈瓶變成花器、粉盒化為茶葉罐醒茶……團隊認為單純的復制只能使甌窯停留在非遺概念里,只有把產品回歸到當下的生活方式中,才能迸發新的生命力,甌窯才能“活”起來。他們也在探索甌窯的多元表達,如融入“宋韻雅音”內涵的甌窯青瓷陶笛,聯合雕刻名家打造的“甌風瓷印”等。
近年來,浙疆團隊積極推動文化出海,致力于“讓世界看見甌窯的中國青色”。團隊不僅積極參與國際研討會,產品也多次被選為外交伴手禮。應意大利陶瓷之都卡斯特拉蒙特市的邀請,章長才與青年陶藝師張亮與意大利藝術家共同創作的甌窯雕塑也在緊密籌備中,未來有望成為該市的地標建筑。
(圖片由受訪對象提供)
編輯: 馬慧瓊
本文轉自:甌海新聞網 ohnews.cn